作者：沈玫（美国斯坦福大学MAP基金会可持续能源研究员）、林明彻（自然资源保护协会气候变化与能源政策主任）
摘要：目前中国光伏发电产业面临着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局面，光伏项目的高成本、贷款担保等资金问题依然是制约发展的主要瓶颈。本文介绍了美国的光伏发电融资模型，除了传统的大规模电网系统购电协议模型和中小型业主所有制模型，重点介绍了第三方融资模型，包括第三方租赁模型、第三方购电协议模型、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和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模型。本文讨论了美国光伏发电融资模型对中国光伏发电市场发展的借鉴意义并提出相关政策建议。
关键词：光伏发电；美国；融资模型；第三方；政策建议
1. 引言
自2009年中国政府实施“金太阳示范工程”和“太阳能光电建筑应用示范项目”以来，我国光伏发电市场正快步发展，2010年安装光伏发电500MW，是2009年160MW的三倍多，至2010年底累计安装量达到900MW，居世界前十。为了营造光伏发电市场，中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2009年9月中央财政预算12.7亿元启动太阳能屋顶计划，列入首批国家光电建筑应用示范项目共111个，总规模91MW；2009年11月，财政部公布了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目录，共安排294个示范项目，发电装机总规模为642MW[1]；2011年7月，国家发改委文件将太阳能光伏发电上网电价调整为1元/kWh[2]。预计到2015年，中国市场太阳能系统装机容量将达到21GW，其中1GW来自太阳能热能发电系统，其余20GW均来自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届时中国将不仅仅在太阳能电池板制造业上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在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的装机容量上也将走在世界前列。
目前中国的太阳能光伏发电市场主要还集中在大规模光伏发电厂，而对可安装于工业园区、住宅小区、城区写字楼等的中小型规模的分布式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其在中国的发展还存在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目前影响我国太阳能光伏发电市场发展的很重要的问题是经济可行性。如今居民用电费约为0.48元/kWh，而太阳能光伏发电补贴后的成本约为1元/kWh左右[3]，即使在国家财政补贴的帮助下，大多数居民依然无法承受太阳能光伏系统昂贵的初始安装费用 。如今东部商业区的峰值电费已达到1.0-1.2元/kWh，这使得太阳能光伏发电在东部商业区用户侧的发展存在经济上的可行性。降低甚至避免业主的初始安装成本对于业主选择太阳能光伏发电至关重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引进新型的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融资模式，现在中国政府采取的措施主要是国家层面的财政补贴政策。
欧洲和美国的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发展地比中国早。2010年，欧盟27国光伏发电新增装机13.2GW，比当年风电新增9.3GW高出了3.9GW，实现了新增装机容量光伏超过风电的历史性突破。2010年7月，美国参议院批准了千万屋顶计划，计划10年内在美国推广40GW太阳能发电系统[3]。中国可以借鉴欧美发展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的融资模式和政策法规，从中国国情出发，创造适用于中国市场和符合中国国情的新型融资模式，以促进中国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的发展。
2. 美国光伏发电项目传统融资模式
2.1 大规模电网系统购电协议模型(Power Purchase Agreements, PPA)
该模型主要用于大规模电网系统。如图1所示，项目的资金来源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即开发商、贷款商和税务股权投资商。项目开发商建立项目,为项目寻找投资商，并为项目提供部分资金，例如NRG、Borrego Solar；贷款商为项目提供贷款，以利息的形式获取收入,如JPMorgan、Banco Santander；税务股权投资商以税务股权的形式为项目作投资，并以投资税收抵免(ITC, Investment Tax Credit)的形式获取收益，US Bank、Wells Fargo是典型的税务股权投资商。值得一提的是，税务股权投资商作为一种融资模式主要适用于美国，美国联邦政府规定，投资一个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可以获得30%的税收减免，这对于一些需要缴纳大量税款的投资银行等是很好的投资契机，但这种以税收系统为基础的投资方式在中国并没有在用。通过这种大规模电网系统购电协议模式，开发商可以将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产生的电能以购电协议(PPA, Power Purchase Agreement)的形式出售给大型电网公司，并从中获取利润。
图1 大规模电网系统购电协议模型
资料来源：Bloomberg New Energy Finance 2012[4]
2.2 中小型业主所有制模型（Host-Owned Model）
对于中小型光伏发电项目，传统的融资模式是由业主用自己的资金或自身贷款为项目进行投资，并请安装商将光伏系统安装在自己的屋顶。这些项目主要用于业主的小规模发电，项目产生的电能主要供业主自己使用，而非电网系统使用。如果太阳能光伏系统产生的电量超过了业主的需求电量，业主就可以将多余的电量并入电网，并以当时的批发电价或零售电价出售给电网系统，这就是净电量计量(net metering)，现在美国有40多个州区都有净电量计量的相关服务。
然而，很多业主无法或不愿承担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昂贵的安装费用，这就使得第三方融资模型开始发展起来。这种融资模型可以让业主在避免系统安装费用的情况下享受太阳能光伏发电所带来的经济和环境效益。
3. 第三方融资模型(Third Party Financing)
第三方融资模型与传统的融资模型有显著的不同。大部分第三方融资商负责项目融资，并把系统安装、工程管理和系统维护等服务外包给系统安装商，而一些发展成熟的第三方融资商则不仅负责项目融资，还负责系统安装和维护，如SolarCity。如图2所示，第三方融资商通过投资组合(investment portfolio)向贷款商和税收股权投资商融资，并基于10~25年的合同，以租赁($/月)或购电协议($/kWh)的形式将项目出售给各个业主，项目产生的分布式电能用于满足业主的用电需求，业主也可通过净电量计量(net metering)将多余的电量出售给电网系统获取利润。
图2 中小规模发电系统第三方融资模型
资料来源：Bloomberg New Energy Finance 2012[4]
3.1 典型第三方融资模型
典型的光伏发电系统第三方融资模型包括第三方租赁模型(Third Party Leasing Model)和第三方购电协议模型(Third Party Power Purchase Model)。
在美国，租赁模型已是一种被广泛使用的融资手段，在中小型太阳能光伏发电市场中也很适用。所谓第三方租赁模型，即业主无须购买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而是与第三方（光伏系统的所有者）签订一份租赁合同，在规定的时间内支付月租。业主可以使用租赁的光伏系统产生的电能。若当地电网系统有净电量计量(net metering)的相关政策，业主也可以将多余电量出售给电网系统。在理想状态下，安装太阳能光伏系统后业主的月租费应低于其每月节省的电费。租赁期满后，业主可以购买太阳能光伏系统，也可以延长租期或将光伏系统移除。
第三方购电协议模型的基本结构与第三方租赁模型类似，所不同的是业主通过购电协议的形式购买由光伏系统产生的电，而非租赁产电设备。在第三方购电协议模型中，第三方融资商（即购电协议模型提供商）购买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并提供系统安装、运行和维护服务，同时获得相应的税收减免(tax credits)和回扣(rebates and incentives)；业主则同意将光伏系统安装在其屋顶上，并同意在规定的时间内以固定的价格购买该光伏系统产生的所有电能。购电协议中规定的光伏发电的电价应根据第一年当地电网系统的电价进行调整，未来几年电网系统的预计电价应高于购电协议中规定的光伏发电电价。购电协议结束后，业主可以选择延长合同期限、购买光伏系统或移除系统。这种第三方购电协议模型可以减少业主为光伏系统投入的前期成本，并免除业主对系统维护的责任，在商业领域受到广泛欢迎。
在光伏发电系统第三方融资模型的实际应用中，SolarCity和Sunrun是现在美国典型的第三方融资商。
SolarCity公司位于加州的Foster City，公司在加州、Oregon州和Arizona州积极地推进其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有银行和投资商（如摩根斯坦利）做SolarCity公司的税收股权投资商。SolarCity不仅作为第三方融资商为业主提供融资服务，还为业主提供系统的安装和维护服务，属于光伏发电第三方融资商中的龙头企业。SolarCity为业主提供多种支付方式，包括支付月租和签署购电协议，业主可以选择零首付或支付一定数目的首付。SolarCity也为业主保证光伏发电系统每月的最低产电量。目前SolarCity在美国14个州有超过28000客户，已经完成了第一批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总装机容量为2.5MW，同时正在开发14个新的项目。以Kelley Park为例，其装机容量达到411kW，预计第一年节省电费27000美元，20年节省总电费将达到120万美元[5]。
Sunrun公司与SolarCity公司最大的不同在于Sunrun本身不为业主提供系统的安装与维护服务，而是与多家系统安装商建立合作关系，请它们为业主提供相关服务，美国大部分第三方融资商与Sunrun类似。Sunrun为业主提供两种太阳能光伏系统安装和使用方案：Sunrun Total Solar和Sunrun Power Plan (SunRun 2009b)。在Total Solar方案中，业主一次性支付光伏系统18年产生的电量，根据光伏系统大小和特点的不同，前期支付费用从$10,000到$50,000不等，之后业主不需要再支付任何费用。Power Plan方案则只需要业主支付$2000 ~ $8000的首付，基于18年的合同，业主每月从Sunrun购买光伏系统产生的电， 光伏发电的价格为固定的$0.135 - $0.30/kWh不等。两种方案下Sunrun都为业主保证光伏系统的发电量。目前，Sunrun已经拥有两万多客户，并向PG&E、U.S. Bancorp、Sequoia Capital等公司融资约十亿八千五百万美元[6]。
3.2 其他第三方融资模型
除了以上两种典型的光伏发电系统第三方融资模型以外，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和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模型也在美国快速发展起来。
3.2.1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 (Financial Market Model)
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的投资商主要包括银行贷款商、公共电网系统、税务股权投资商和私人股份公司等传统光伏项目投资商。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是由Clean Power Finance发展起来的，这种融资模式可以让不同种类的投资商形成相互竞争机制。第三方(如Clean Power Finance)提供一个交流平台将系统安装商与投资商联系起来，并收取相关中介费。不同的投资商进行竞标，安装商从资本市场中选择最好的投资商进行系统安装，中标的投资商购买光伏发电系统，并与业主签订租赁或购电协议合同。业主则获得光伏系统产生的电能节省电费，多余的电能也可通过净电量计量出售给电网系统。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的基本结构如图3所示。
图3 金融市场竞标式融资模型
来源：Bloomberg New Energy Finance 2012
3.2.2 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模型(Community Solar, Crowdfunding)
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模型(Community Solar)也被成为人群投资模型(Crowdfunding)，在美国也处于起步阶段。与传统的太阳能光伏发电投资商不同，人群投资模型则可以让每个人都有机会投资光伏发电项目，这对于小型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尤其适用。在这种融资模型中，社区化融资平台商吸纳分散的个体投资，并与安装商和业主建立关系；安装商通过融资平台商获得资金后为业主安装光伏发电系统，并负责系统的安装与维护；业主每月向社区化融资平台商支付光伏发电系统的租金，而向电网公司购买的电量则大大减少，其所需支付的总电费逐年降低；社区化融资平台商将每月收取租金的大部分返还给投资人群作为投资回报，而另一小部分则作为平台商的自身收益，同时融资平台商也向安装商收取标准开发费。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平台模型的基本结构如图4所示，这种模型为一般人提供了一种投资太阳能光伏发电的途径，同时也帮助小型光伏发电项目解决融资难的问题，在未来光伏发电市场上发展前景广阔。
图4 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模型
Solar Mosaic是目前典型的分散投资社区化融资平台商。在Solar Mosaic的网络融资平台上，任何想要对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进行投资的个人或集体都可以选择合适的项目进行投资，而不受地域的限制。投资者可以时刻追踪自身投资项目的进展，包括安装、维护和发电情况。Solar Mosaic目前已经与多家开发商建立合作关系。
表1 太阳能光伏发电融资模型比较
表2 光伏发电项目参与者及其作用比较
4. 美国太阳能光伏发电的融资模型对中国光伏发电市场的借鉴意义
目前中国政府对太阳能光伏发电的补贴政策主要集中在较大型的光伏发电系统。财政部最新公布的“2012年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目录”显示，2012年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的总装机容量约为1709MW，单个项目的装机容量范围从2MW到95MW不等，试点单位以工业园区和经济开发区等较大规模发电系统为主，同时也包括了工业厂房屋顶、公司屋顶等小规模发电系统。目前中国政府对光伏发电主要采取财政补贴的政策，对于金太阳示范工程，政府采取的主要措施即“并网光伏发电项目按光伏发电系统及其配套输配电工程总投资的50%给予补助，偏远无电地区的独立光伏发电系统按总投资的70%给予补助”。基于这样的财政补贴政策，本文提到的几种第三方融资模型的不同形式对未来中国光伏发电市场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目前中国太阳能光伏系统的投资商依然以银行等大型贷款商为主，投资项目主要局限在国家扶持的较大型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如“金太阳示范工程项目”，而对于中小型光伏发电项目或未被国家列入示范工程的项目，则很少有投资商愿意投资。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太阳能光伏发电项目回收资本的形式非常单一，即只能通过贷款利息回收成本，且回收成本的周期很长，造成较大的投资风险；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目前国内光伏发电市场还很不完善，虽然有一些节能服务公司在开始尝试做第三方融资方面的服务，但由于国内法律体系和行业结构不完善，相关企业的信用评级很低，投资商也没有信心对其进行投资。
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要加强国家对分布式太阳能光伏发电方面的补贴政策，除了补贴大中型示范工程项目以外，对小型光伏发电项目的补贴力度也要加大。欧盟的光伏发电项目就是以中小型投资企业为主，用户多以家庭为单位，总体投资额小，融资难度小，且分布式发电可以减小电网系统的输电损失。如果国家能加强对小型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的补贴，投资者的信心就会增强，以中小型项目为主要目标的第三方融资模式就有可能在中国发展起来。“人群投资模型”(crowdfunding) 将是中国分布式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融资的一个很有前景的方向。一旦投资者有了信心，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个体投资者加入到光伏投资的大军中去，中小型光伏发电系统的融资就越来越顺利，私营市场将促进光伏装机的规模化，光伏发电将呈现跳跃性增长。
其次，想要增强投资者信心，国家还应尽快实现“平价上网”。发改委在最近的政策报告中规定，太阳能光伏发电实行“固定电价”政策，光伏发电电价规定为1元/kWh。这将加快中国光伏市场实现终端消费侧“平价上网”的步伐。目前太阳能光伏发电成本约为30-40元/Wp，计划补贴20元/Wp，相当于成本的50%以上，发电单位成本可有效降至1元/度电左右。而目前商业区和工业园区的平均电价为1.0-1.2元左右，可见光伏发电项目在商业区已经实现了经济可行性[3]。但想要在居民用户侧发展小型光伏发电系统，还需要大大降低发电成本。
当然，第三方融资模式想要适用于中国光伏发电市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由于中美的监管体系、诚信系统建设以及投资者成熟度的不同，美国的创新金融模式不能简单地复制到中国。中国想要在光伏发电市场发展第三方融资模型，还需要健全相关法制体系；提高政策透明度；激励电网公司，使他们能严格按照国家政策进行分布式电源接入；加强相关技术水平，进一步降低光伏发电成本及消除光伏发电上网的技术障碍；完善市场监管机制。
参考文献
[1] 李俊峰，王斯成，等. 《2011中国光伏发展报告》，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2011年8月, 网上链接:
http://www.greenpeace.org/china/zh/publications/reports/climate-energy/2011/solar-power-report-2011/.
[2]《发改委关于太阳能光伏发电上网电价政策的通知》，国家发改委，2011年8月
[3] 《中国光伏发电平价上网路线图》，中国资源综合利用协会可再生能源专业委员会，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能源研究所，2011年8月
[4] “Re-imagining US solar financing,” Bloomberg New Energy Finance, 2012,4, 网上链接: www.bnef.com/WhitePapers/download/84.
[5] http://www.solarcity.com/
[6] http://www.sunrunhome.com/
[7] Jason Coughlin & Karlynn Cory, Solar Photovoltaic Financing: Residential Sector Deployment. National Renewable Energy Laboratory, 2009,3, 网上链接:www.nrel.gov/docs/fy09osti/44853.pdf.
